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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[传统武侠] 武侠故事小说—黑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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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传统武侠] 武侠故事小说—黑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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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6-3-8 15:35:39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正序浏览 |阅读模式
 楔子

  江湖传言:谁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,就去找黑剑。黑剑可以帮你把大问题变成小问题,小问题变成没问题。当然,前提是:你得出得起价钱。

  黑剑不是一把剑,但江湖上的每一把剑,都可能是黑剑。黑剑也不是一个人,因为江湖上的每一个人,都可能是黑剑的人。

  它可以无处不在,无孔不入,昨晚还跟你同床共枕的人,明早说不定就会提起剑来,悄悄刺穿你的喉咙。

  这就是黑剑。

  剑并不可怕,可怕的往往是握剑的人。而比握剑的人更可怕的,又会是什么?

  一、途杀

  空旷的山间突然蹄声隆隆,激荡不休,惊破了群山的宁静。滚滚烟尘沿山道一路席卷,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龙,直扑而上。待蹄声一收,弥漫的尘土中,三四十乘人马停在了一座凉亭外。

  这队人马大部分乃清一色的红衣壮汉,唯独一人例外。只见他身着天蓝锦缎,体形远较常人高大,几乎跟络腮胡子连成一片的浓眉毛下,双目熠熠生辉,不怒自威。在其身后,有人高擎大旗,旗上绣着个滚红嵌金的“铁”字。

  江湖上,不认得这面旗子的人估计不多,敢不给它点儿面子的人恐怕更少。否则,不止是跟绰号“破天刀”的铁震天作对,跟雄霸一方的铁血帮过不去,更得罪了近十年间掀起莫大声势的血义盟。

  破天刀铁震天,既是铁血帮的帮主,亦是血义盟的盟主。此际,大旗前那气度沉雄的大汉,不是别个,正是铁震天。

  以铁震天的身份地位,很少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亲自出马,如今竟带领手下来到这荒僻山间,如果说只为看看风景,想必也没人肯信。

  凉亭名为峰坡亭,坐落在高岗之上、官道旁边,亭后背山靠林,亭前遥对远峰。无论赶路来到抑或郊游至此,均是乘凉歇息、登高眺远的好地方。

  此时峰坡亭刚好有一个人。奇怪的是,他既不在亭里坐着,也没在亭外站着,偏偏跑到了亭子上面那琉璃瓦顶,一手提壶一手举杯,倦慵地半倚半坐,一袭白衣如天上剪落的浮云。浅斟细酌、怡然自得的样子,颇似那以山河秀色为肴,品佳酿、遣浮生的文人墨客。

  在他身旁随意搁着一把长剑,看上去和书生游士们佩带的也差不多,漆黑的剑柄剑鞘,略带几分岁月磨出的陈旧。

  几乎从抵达这里的第一眼,铁震天他们就发现了这个人,三四十双眼睛,犹如离弦冷箭般齐刷刷盯在亭上。

  白衣人微微一笑,仿佛是亭子的主人,友好地朝他们举杯示意。

  铁震天等人饶是些见多识广的老江湖,看在眼里,也不禁为之疑惑。

  一人低声对铁震天道:“盟主,先前属下来时,此处并没有人,要不要把这小子拿下?”

  铁震天向来以脾气火暴闻名江湖,审视片刻,居然没动怒,反沉声道:“不忙。说不定是那边派来探路的,先问清楚。”言毕,率领众人翻身下马,向亭子走来。

  忽地,大路的另一端又传来阵阵马蹄声,听声响,来的人马同样不少。白农人悠然地循声看去,铁震天等人也不由得收了脚步,转身观望。

  先是现出一面旗帜,斗大的一个“霸”字猎猎舞动。紧接着,二十余骑如平地刮起的一股旋风,飞驰而至,骏马矫健如龙,骑手剽悍如松。

  铁震天手下冒出一句:“是天霸堂旗号,天霸堂的人到了!”

  铁震天放声哈哈一笑,当即大步迎上,嘴里高喊道:“黄俊贤侄,可算把你盼来了!”

  那奔近的人马里面,有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,见状失声道:“啊呀,是铁盟主亲自来迎接吗?这……这教小侄如何敢当!”

  不等坐骑停稳,这人已滚鞍而下,抢到铁震天身前纳头便拜。铁震天一把扶住,连道:“哎,不必多礼,不必多礼。”

  铁震天一边上下打量,一边啧啧赞叹,笑道:“好,果然虎父无犬子,贤侄风度翩翩,仪表非凡,真乃人中龙凤,将来必成大器!”

  那锦衣青年显得受之有愧,忙道:“铁盟主过奖,小侄如何敢当!自知资质平庸,承蒙错爱,着实惶恐……”

  二人开始相互客套。这时,那白衣人手提长剑,自亭上飘然而下,含笑走了过来。铁血帮的人望望天霸堂那边,见天霸堂的人没反应,便不去理会。天霸堂那边,却显然把他误认作铁震天带来的手下,也同样不加留意。

  铁震天笑问黄俊道:“贤侄,令尊可好?一直想跟他再聚一聚,可惜总不能如愿。他何时有空,能到我这里来做做客?”

  黄俊恭声答道:“谢铁盟主关心,家父身体安康。自从两家修好,便有心要来拜会铁盟主,怎奈杂务繁多,始终无法抽身。说来都怪小侄无用,未能替他老人家分忧,望铁盟主海涵。”

  铁震天摆手道:“没事,没事。以后成了一家人,怕没有机会?”他忽作不悦之色,一拍黄俊肩膀,道,“我说贤侄啊,现在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跟我客气?既然不嫌小女丑陋,肯来下聘,就不要一口一个盟主,听着好生见外!”

  黄俊赶紧认错道:“是,小侄愚钝……”

  蓦然间,侧地里白光闪动,犹如电芒石火,黄俊“钝”字方出,转瞬间被刺中心窝。黄俊的声音戛然而止,嘴巴洞开,眼珠凸出!

  这一幕变幻谲生,连近在咫尺的铁震天都猝不及防,一怔之下,那不动声色踱近的白衣人已干净利索地完成了出手。剑收,血溅,白衣人飘身丈外,朗声道:“黄俊,叫你死个明白,我乃‘无影剑’游石,是替陶三秀夫妇来讨公道的!”

  铁震天怒吼道:“拿下!快拿下!”

  他救人心切,扶住黄俊身体,运指如风,封住黄俊身上各处要穴。在他猛喝之下,其他人如梦初醒,惊叫怒骂着,朝白衣人蜂拥而去。

  白衣人扬声长笑,笑声之中数下起落,遁入峰坡亭后一带的山林内……

  白衣人那一剑刺得极有分寸,使黄俊重伤之余,一时半会儿死不了。铁震天及随黄俊同来的天霸堂首领,眼见尚有一线生机,自是不肯轻言放弃,想把黄俊从鬼门关内拉回来。
 可熬得一阵,黄俊终究断了气。白衣人躲进树林后便无影无踪,两路人马合力搜索半天,到头来亦无功而返。

  官道上,双方各站一边,面对黄俊的尸体,一个个垂头丧气,各怀心事。

  铁震天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。

  黄俊乃天霸堂少堂主,他的父亲,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“惊神手”黄霸。

  当年黄霸赤手空拳,横扫江南,白手起家创建天霸堂,短短数年内,吞并消灭的大小帮派无数,一跃成为江南最大的帮会。面对其咄咄逼人的气势,以铁血帮为首的另外几个大帮派为求自保,才结成了血义盟与之抗衡。晃眼间十余年过去,这两大势力争斗不休,势如水火。

  要是换在以前,黄俊之死,铁震天说不定比谁都高兴,然而今日,他却比准都更不愿意看见黄俊死去。因为只要不出意外的话,黄俊即将成为他的乘龙快婿。

  为此,江湖上有不少人的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掉出来。他们如果没记错的话,铁震天的兄长就死在天霸堂的人手里,如今,铁震天的女儿居然要嫁到天霸堂去!

  铁震天给出的解释是:两家的血流得太多,泪也流得太多了!再这样下去,除了让儿郎们流更多的血,孤儿寡妇流更多的泪,两家得到的,远比失去的多。为化解两家的仇恨,他宁愿走出第一步。

  谁知事情进行到这个节骨眼儿上,黄俊却出人意料地死了。这样死法,“惊神手”黄霸知道后,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?

  此刻随黄俊同来的天霸堂子弟,人人面若死灰,瞧向铁震天的眼神,渐渐充满了敌意。官道上的气氛极为压抑,隔了许久,才由铁震天干咳一声,打开僵局。

  铁震天满面悲戚地道:“天霸堂的诸位朋友,事情的经过你们也看见了,黄俊侄儿的死,纯属意外,铁某无能,竟让他罹此横祸,当真惭愧无地。请诸位上复黄堂主,望他节哀顺变,铁某一定会全力缉拿凶手,尽早为黄俊侄儿报仇雪恨!”

  天霸堂的人听后默不做声。

  铁震天沉吟着,又道:“此事说来奇怪,我们两家约好在此会面,敝帮上下,除了铁某以外知道的人并不多,那刺客怎会事先得知,竟于我们会面时守候在此,致令我等心生误会,以为乃贵堂先遣……”

  天霸堂为首一人上前抱起黄俊的尸体,带领其他人上马离去。行出十来丈外,那人回头狠狠瞪了一眼,厉声道:“铁震天,我家少主死在你这里,刺客又是随你一道来的,此事我天霸堂绝不会善罢干休!”

  扔下这句话,策马扬鞭,一干人转眼自来路消失。

  铁震天手下鼓噪起来,有人骂道:“奶奶的,把账赖在咱们头上了!盟主,不如追上去,宰了他们!”众人齐声响应,很快又被铁震天挥手打断。

  铁震天沉思片刻,唤道:“袁龙。”

  一名三十岁左右,头发掉得一根不剩的精瘦汉子应声而出。

  铁震天道:“尽快将此事通报各盟友,让他们作好准备,以防万一。”

  那袁龙躬身答道:“是。”

  “还有,尽快抓住那名刺客,绝不能让他逃掉。”铁震天咬牙切齿,缓缓地道,“我倒要看看,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,早不来晚不来,偏在这时候坏我大事!”

  袁龙想了想,答道:“盟主,‘无影剑’游石这个名号,属下倒听人提起过,是个游侠,武功不弱。”

  铁震天鼻子重重一哼,转头望向远山。白衣人刺出的那道剑光,旋即自他脑海闪过,回想之下,那一剑委实教人不寒而栗,当时刺向的如果不是黄俊,而是他铁震天……

  高岗上山风不断,铁震天背部忽然有点儿冷汗涔涔。

  二、亡命

  铁血帮总舵所在地,叫铁家庄。铁家庄内,距帮主府邸仅百来步远,有家云柔院。谁也没有料到,刺杀黄俊后便销声匿迹,任铁血帮几乎掘地三尺找了将近一个月的“无影剑”游石,居然就躲在铁家庄的妓院里,躺在最柔软的床上,喝着最香醇的美酒,由最可人的美女陪伴。

  午后,酒将尽。

  游石躺在床上,手枕在脑后,跷着腿,眯着眼,一脸惬意。

  小婵手捧酒杯,坐在床边,有点儿魂不守舍。剩下最后一杯酒了,她却迟迟没有递出。

  小婵是云柔院的花魁,整座云柔院,找不出比她更漂亮的人来了。

  游石忽地开口问道:“你在发什么呆?”小婵手一抖,酒险些泼出来,道:“没……没有啊。”

  游石似在发问,又似是自言自语,道:“奇怪,这两天你总是失魂落魄的,莫非有什么心事?”小婵身体微微颤抖,嗫嚅着,声音小得怕连自己都不知在说什么。

  游石睁开眼,微笑道:“有心事就说出来,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。”小婵避开游石的目光,强笑道:“没有……都说没有了。”

  游石“哦”了一声,重新闭上眼,道:“没有就好。那还不快点拿酒来?”

  小婵强作镇定,把酒杯往游石身上放去。可是即将放落时,手又悬在半空,神色变幻不定。

  她偷眼望去,面前这男子一袭白衣如雪,身材颀长结实,一张脸棱角分明,充满阳刚气息,神态于倦怠中透出股慑人的沉着,一把黑鞘长剑终日不离左右,整个人显得既有力量,又带点儿神秘。

  服侍完这杯酒,走出这扇门,以后,她应该再也见不着这男子了。偶然之间,从别的客人嘴里,她捕风捉影地得到一些与这男子有关的消息,自然而然地,也作出了一个选择。如今事到临头,心却乱得像是一团失了轴的丝线。

  老实说,这男子对她着实不错,自来到妓院的那天起,二话不说,一掷千金。相处的这段时日,一直以礼相待,从不像别的客人那般急色胡来。可她能有什么法子呢?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青楼女子,包括身体在内,都是铁血帮的,一旦被人发现她藏匿不报……

  杯子最终还是放到了游石身上。小婵低声道:“酒喝光了,我……我出去拿。”她不敢多看游石一眼,站起来就走。

  游石应道:“不急。你气色不太好,去休息一下,不用陪我了。”

  小婵身子停顿,呆站了片刻,突然快步回到床前,贴近游石耳朵,道:“这杯酒有毒,他们躲在外面……”话一说完,她眼里泪光闪闪,捂住脸跑出了房间。

  游石听后不动声色,伸出根手指,蘸上一点酒放进嘴里,品尝了一下,喃喃道:“还是杯不错的毒酒……”酒杯忽地弹起,悠然划出道弧线,杯中酒随之化作一条水瀑倾泻而下,刚好注入他的口中。

  室内安静下来。半掩的窗户透进一束午后的阳光,阳光中,浮起的微尘若隐若现。四周同样变得很安静,平常偶尔传来的说笑声、脚步声,这时一点儿也听不见。

  游石拿起那把放在身畔的黑剑,横搁胸前。

  猛然间,犹如平地里炸开一声惊雷,整幢房子剧烈震动。游石所在房间的四壁轰然倒塌,沙尘滚滚,砖头木屑乱飞,转眼仅剩下支离破碎的瓦檐梁柱。尘埃未定,四下里人影绰绰,大群手持武器的人将这破屋团团围住。

  一人越众而出,慢慢朝游石踱来。

  游石仍旧躺在床上,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。

  那人不住打量游石,尖利的眼神跟光秃的脑壳一样闪亮,忽道:“我好像听哪个混蛋讲过,当今游侠之中,‘无影剑’游石最是光明磊落,今日方知大错特错。”他摇着头,叹息道,“原来他也是会逛窑子、找粉头的,早知如此,我就不用绞尽脑汁找得这么辛苦了。”

  游石眼皮支起条缝,瞄上一眼,淡淡地道:“我好像听哪位朋友讲过,当今的瘦子当中,‘秃鹰’袁龙瘦得不能再瘦,今日方知大错特错。”他故意学那光头汉子的语气,“原来他看起来瘦,实际上倒跟一头大象差不多。早知如此,我该找个宽敞些的地方,不用大家拆得这么辛苦。”

  “秃鹰”袁龙翻翻白眼,道:“你确实躺在最不该躺的地方。”

  游石道:“我该躺在什么地方?”

  袁龙瞪眼道:“棺材!我家老爷子早就特意为你准备好了一口棺材,单等着你躺进去。不过,现在你要躺的不是这一口。”

  游石道:“还有一口?”

  袁龙道:“天霸堂的总瓢把子黄霸也做了两口棺材,一口给他儿子用了,你的面子不小,另一口是专门替你量身定造的。黄霸发了话,意思是怕他儿子一个人躺在棺材里太寂寞,要找你去陪陪。”

  游石道:“如此说来,你们做的那口岂不是可以省下来,留给自己用了?”

  袁龙板起脸道:“这要看你的了。肯乖乖地跟我们走,还能多活几天,不然,我们绝不会吝啬这一口棺材。”

  游石长长舒了口气,坐起来四处望了望,摇头道:“你们来的人真不少,又在酒里下了毒,看来,我想不听你们的话都不行。”

  袁龙冷笑道:“明白最好。说来你胆子倒真不小,竟然跑到咱们老巢风流快活来了,却害得老子四处折腾,就算马上要你的命,也便宜了你。”他恨恨说完,眼皮一翻,道,“废话少说,请吧!”

  游石面带苦笑下了床,向袁龙走去,手里顺带提着他的剑。他脚步有点儿虚浮,似是酒意上涌,迈出几步便突然打了个跌,一头栽向袁龙。袁龙目露凶光,也不客气,双手拢成爪形闪电般抓出。

  这时候游石下颚微抬,嘴里竟然喷出一股酒箭,夹着腥臭气味,疾射袁龙面庞。袁龙大感意外,侧身躲避。白影晃动,游石拔地而起,冲霄云鹤般腾空而上,屋顶“砰”地被他撞出个大洞,碎瓦尚未掉落地面,人已到了瓦面上。

  游石扬声笑道:“袁龙,凭这几下手脚,你就想留住我‘无影剑’游石吗?未免太小瞧人了吧?”他的身法毫不停顿,矫如游龙,于空中飘然掠过,落在一千铁血帮帮众的包围圈外。数名离他最近的帮众急忙转身拦截,但见寒芒一闪,那几名帮众随即仆倒在地,身上鲜血汩汩流淌。游石长剑出鞘,展开身形,往云柔院外遁去。

  袁龙来之前似乎信心十足,要在云柔院内将游石一举成擒,是故云柔院外,行人往来如故,不见半个帮众把守。游石飞身越过院墙,直接融人人流里面,等袁龙带人追出院外时,哪里还有游石的身影?

  袁龙一脸懊恼,急忙对一名手下道:“快去关闭各处庄门,绝不能让他逃出庄外!”

  那手下刚领命而去,铁府方向匆匆走来一人,大步流星,魁伟的身形让人一看便知,“破天刀”铁震天来了。

  袁龙望见铁震天,神色一变,马上单膝跪地,大声道:“属下办事不力,请盟主治罪。”

  铁震天怒容满面,声如雷霆:“袁龙,你好大胆,查探到那小子的下落,竟敢不来禀报就擅作主张!”

  袁龙诚惶诚恐,道:“盟主息怒,属下也是不久前才收到消息,一来生怕走漏风声,二来想尽快拿下他,好给盟主一个惊喜,不料……不料低估了那小子的能耐……”

  铁震天怒道:“荒唐!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冒失?”

  袁龙低头道:“属下该死,以后再也不敢……属下已命人关闭庄门,一定在他逃出之前,将其擒住!”

  铁震天哼道:“抓不到那小子,你提自己的脑袋来见我!”

  袁龙马上从地上跳起,呼喝左右,风风火火地一路搜去。

  铁震天说出的话倘若较真,那么袁龙脖子上的脑袋可就有点儿玄了。铁家庄的门还没来得及关上,游石就杀了出去,连汗毛都没给袁龙留下一根。袁龙无奈之下,只得寄希望于外围的力量。

  铁家庄外,关卡、岗哨层层分布,防卫之严密,据说若无放行的命令,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。庄外很快张开一张大网,一边等游石撞上来,一边派人反复搜索。

  即便如此,一直忙活到夜间,仍旧不见游石踪影。深夜时分,正当铁血帮帮众最疲劳、最倦怠的时候,游石仿佛一条白色幽灵,不知从何处钻出,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最后一道封锁,投入夜幕笼罩下的莽莽群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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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6-3-8 15:38:32 | 只看该作者

  青衣人跪倒在地,仰天狂笑道:“江湖是条不归路,你……你会明白的……”

  游石吐出几口鲜血,趴在地面,就此一动不动。附近响起衣袂带风之声,却是带路那两人见势不对,现身赶来了。两人一看青衣人,显然气绝身亡,而游石不知死活,互相打了个眼色,慢慢靠近。

  走出两步,其中一人一扬手,一枚棱镖打在游石大腿上。游石毫无反应,看样子即使不断气,也昏死过去了。

  两人面露喜色,快步上前。孰料刚近身,游石手中长剑如白练飞卷,把一人绞为两段,另一人大惊失色,急忙挺剑刺出。他这一剑刺得颇为慌乱,无非想逼开游石,好逃之天天,谁知“啵”的一响,剑尖竟顺顺当当地刺进了游石肋下,不禁为之一愣。

  游石要的就是他这一分神,肋下肌肉收缩,身体微侧,让剑尖斜斜穿出体外,自己的剑一送,干净利索地破开了对方的喉咙。

  凉风习习,血腥和花香融合在一起,化为一种古怪而惨烈的气息,于林中弥漫。

  游石跌坐地上,吐着血,勉力包扎好伤口,在花丛中躺下了。

  他躺了很久,然后摘下一朵洁白的小花,凑到鼻端闻了闻,露出一丝笑意,这才爬起,一步一晃地走着。

  谁说江湖是条不归路?他还活着!不远的地方,有个人在等他,等他归去……

  在游石行进的方向,有个妙龄女子,倚门而立,痴痴遥望。

  她是在等人吗?

  可为什么那反藏背后的手里,有一把锋利的短刀,正被她握得紧紧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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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6-3-8 15:38:23 | 只看该作者

  农家青年丝毫不以为意,开口便道:“她呢?”

  青衣人反问道:“你那位小情人?”他完好的右眼蕴含笑意,看上去颇为诡异,却显得并无恶意,“放心,她还在原来的地方等你。”

  农家青年脱下草帽,用手在脸上摸揉了一阵,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。藏在面具后的脸,赫然乃“无影剑”游石。

  青衣人把琴拿到一旁,自身后取来一只食盒,里面酒菜俱全,摆到席上,对游石道:“坐下来喝杯酒吧。”

  游石依言坐到他对面,竹担放在身边。

  酒是好酒,酒香与花香混和,漫散开来,沁人心脾。

  青衣人先干为敬,游石也喝了一杯。青衣人边重新倒上酒,边道:“这趟任务你完成得非常出色,门主极为满意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你为什么不回去报到,反而躲到这个地方来?”

  游石无语片刻,道:“本来想安置好她就回去,但……”

  青衣人放下酒壶,道:“动真情了?”

  游石道:“是。”

  青衣人道:“这可犯了咱们这行的大忌,莫忘了,她父亲死在谁人手里?你和她不可能有好结果。”

  游石又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我可以跟你们回去,任凭处置。你们别难为她就行。”

  青衣人摇头道:“这女子是死是活,原本无关大局,然而现在已不由你我做主了。来之前,门主特别交代,要你亲手杀了她,如果你做不到,他以后还怎么敢放心用你?”

  游石目光一闪,逼视青衣人,一字字地道:“我对自己的死活无所渭,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。”

  青衣人略显惊讶:“她在你心目中真如此重要?”他又摇了下头,叹道,“以你的资质,再熬上几年,不难坐到我这样的位置。到时不用再亡命江湖,底下有人供你使唤,手里有钱随你花销,要地有地,要房有房,更不愁没有女人。为了一个女子,何必?”

  游石忍不住冷笑道:“坐到你那样的位置又如何?你现在是什么样子?几乎成了废人一个。除了喝喝酒,玩玩女人,遵照门主的吩咐办办事,还能做些什么?你根本一无所有,以前是件工具,以后仍然是件工具,直到完全没用的那一天为止。你觉得这样活着很有意思?”

  青衣人神情冷下来,道:“你想得太多了,有时想得太多,不见得是件好事。”

  游石有点儿激动,道:“我是想得太多了。这些年我常常会想,如果自己真是一个游侠,该有多好?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活着,做自己想做的事。可我不是,我只是个杀手,甚至连杀谁不杀谁,都不由自己做主!只能永远在黑暗中躲躲藏藏,等待下一个杀人的命令,充当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。”他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,继续道,“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,我的心才真正安静下来,才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……”

  青衣人截口道:“可当初若不是门主救了我们,教会我们武艺,我们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!”

  游石闭上了嘴。

  青衣人语含讥诮,继续道:“没有门主,我们算什么东西?饿死在野地里,发烂发臭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!”

  游石忽地一字字地道:“从十三岁开始,我就替他杀人,如今将近十五年了!”他徐徐接道,“他对我们的确有大恩,这些年来,我为他杀的人,为他挣的钱,如果还不够偿还,那只有把我的命一并还给他。但如果他要的不止是我的命,还有我的家人,那就是在逼我!”

  青衣人也不做声了,隔了良久,发出一声微叹,道:“有些事情,我们没得选择。即便你死了,门主也未必肯让她活在世上。无论她知道些什么,死人的嘴总是最安全的。”

  游石答道:“她已经是我的妻子,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她。”他的手搭上了竹担。

  青衣人凝视他,问出一句很奇怪的话:“你现在还能拿出自己的剑吗?”

  游石神色一变,在竹担上发力一捏,以他的指力,本该应声而裂的竹担,竟坚实得像块顽石。汗珠霎时沁满了额头,他手捂胸口站起,摇摇晃晃退后两步,道:“你怎么下的毒?”

  青衣人指了指席子旁边那些野花,道:“这里有几株花,是临时种上的。门主怕你不肯听话,特意让我带来对付你。酒里没有毒,不过喝下后再吸入这些花的香气,就成剧毒了,十二个时辰之内提不上劲。得不到解药的话,会死得很惨。”他看着面色苍白、微微发抖的游石,有些怜惜地道,“江湖是条不归路,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退出去的。我给你两个选择,一是去杀了她,拿她的头换解药,二是和她一起死。你不必急着作决定,我让你回去见她一面,到时要死要活随你。”

  游石嘎声道:“好……”

  “好”字出口,他猛然飞起一脚,踢在竹担靠他这边的顶端。竹担顿如蹿起的毒蛇,朝青衣人激射而去。

  两人相距很近,加上事出意外,青衣人被竹担的另一端正中胸口。青衣人反应不可谓不快,几乎与此同时,整个人向后弹出,消去竹担上面所含劲道。游石抢上前又是一掌,拍在竹担头上,抵着青衣人不住后退。

  青衣人面上涌现诧异、痛苦之色,后背撞到一棵树上,竹担“啪啦”一声,化为碎片散落开来。一把利剑已深深插入青衣人体内。游石顺势握住剑柄又用力一刺,将他牢牢钉在了树干上。

  青衣人嘶声道:“你……你没中毒……”

  游石抬起左手,衣袖深处有片湿痕,汗气中透出酒气:“这地方我来过,有些花,不应该长在这里。”

  青衣人勉强笑道:“佩……服……”他慢慢闭上眼,人却陡然向前一突,身体竟穿过剑刃,冲近游石,挥掌拍出。

  这下反击丝毫不比游石方才的奇袭逊色,游石倒飞出去,剑仍牢牢抓在手里,“嗤”的一声离开青衣人身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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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6-3-8 15:38:11 | 只看该作者
 游石不无怜悯地道:“可他也对铁震天说,要让你到阴曹地府和铁震天相会。”袁龙哀叫道:“不!”他双腿发软,很想跪下来,可又不敢动,嘶声道,“求你别杀我,我给你钱,你要什么我都给你,只求你放我一条生……”

  游石的剑忽然晃了晃,鲜红的血液顿时自袁龙颈侧激溅而出,喷洒了一地。血也溅到了床上昏迷的铁柔身上。游石转身离去,恰在此时,铁柔眼帘微启,缓缓地睁了开来。

  那熟悉的背影,随即映入铁柔眼中。虽然视线仍模糊不清,但是这个背影于她而言,实在太亲切了,几乎是在同一时间,她脱口唤道:“石郎!”游石明显加快了脚步。

  铁柔芳心大急,下床追去,脚底却踩中一些温热黏滑的东西,失重之下,连跌带扑,朝前直冲,眼看要重重摔上一跤。

  游石一迟疑,最终,伸出手稳稳扶住了铁柔。

  铁柔惊魂未定,眼角一瞥间,发现袁龙倒在床前,身体一搐一搐,地上满是鲜血,不由得惊叫着,钻进游石怀内。

  游石搂着她,眼里闪过一抹柔情。

  铁柔双肩耸动,嘤声抽泣,仰起脸泪眼婆娑地道:“石郎,这个坏蛋欺负我,还说,父亲死了,你也不会回来了。”她哭着,笑着,继续道,“我就知道,这不是真的,这个坏蛋在骗我!”

  游石稍一沉默,道:“他没骗你,是真的。”

  铁柔满脸疑惑、恐惧,含着泪说不出话。

  游石别过脸,不敢与她目光相对,道:“你父亲确实死了,袁龙与黄霸勾结,背叛了他。”

  铁柔几欲晕倒,伏在游石肩膀上,想哭,却哭不出来,紧紧咬住嘴唇,俏脸煞白。良久,她颤抖着,哽咽道:“石郎,你一定要替父亲报仇!”

  游石嘴角泛起一丝苦笑,手悄悄松开了铁柔的身体。

  铁柔道:“幸好你及时赶回来,父亲的家业没落在这坏蛋手里,以后有你当家,一定会比父亲更好。”

  游石默不做声。

  铁柔道:“石郎,怎么了?”她对游石的冷淡有所察觉,低下头,这才发现自己近乎全裸。那一刹那,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,脑海浮现出苏醒时游石离去的背影,似乎也在印证着什么,不禁双眼一黑,天旋地转。

  但她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昏倒,死死抓住游石,生怕一昏过去,游石会从此消失。

  游石吃惊地看见铁柔面容骤变,蒙上一层绝望的死灰之色,转眼换了个人似的,变得了无生气,不由心头一紧,重又拥她入怀。

  感受到游石臂膀的温暖,铁柔欣慰地一笑。她气若游丝地问道:“石郎,我是不是……是不是被那个恶贼玷污了?”

  游石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

  铁柔道:“不用骗我,你……你不想要我了,对不对?”

  一时间,游石心间说不清什么滋味,面对那双无神的大眼,终于再次摇头。他柔声道:“你别多心……其实我是为岳父的仇犯难。你不知道,现在铁家庄已经落在黄霸手里了,别说报仇,连怎么逃出去,都成问题。”

  铁柔眼眸恢复了点光彩,道:“真的?”

  游石用行动代替回答,深深吻下。铁柔差点儿没被他揉进身体里去。可能的话,他也真想把铁柔揉进身体里去……

  江南双雄争霸的时代,随着天霸堂大获全胜,终化为过眼云烟,只在茶余饭后,才被人提起,充当打发时光的谈资。

  通往小镇的路上,行来一位挑着一担小白菜的农家青年。

  他头戴遮阳草帽,身穿窄袖短衣,裤子卷到膝盖,踏着双草鞋风尘仆仆地走着,光顾瞧向地面,偶尔抬头,草帽底下露出张晒得黑中透亮的面庞,满脸憨厚,也绝不东张西望。

  卖完了菜,打上一瓶酱油,切上两斤猪肉,小心翼翼地放进箩筐里,然后同来时那样,他又老老实实地离开了小镇。

  归家途中,农家青年挂上了满足的笑意,不时还会跟相识的人打声招呼,聊上几句。家里说不定正有个漂亮贤惠的小媳妇等着他。他脚步轻快,沿途景物仿佛也随着他的脚步,变得轻松活泼起来。

  有时候,简单的生活,简单的心情,未尝不是一种幸福。懂得满足的人,快乐才会像空气那般无处不在。而且,有的时候,平凡的日子未必是想要拥有,就能够拥有的。

  前方路上,迎面走来两个瘦削精干的男子,锦衣华服,冠履整齐,腰间各自佩带一把长剑。两人的衣着打扮,不是有钱的习武子弟,就是吃江湖饭的好汉。无论怎么看,跟农家青年无疑都扯不到一块。不知为什么,他们偏偏拦住了农家青年的路。

  农家青年笑容凝固,不得不停了下来。

  那两人什么话也不说,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,其中一人摊开左手,手里有支女子的发钗。

  看见这支发钗,农家青年面色变了几变,最终叹了一口气,点点头。

  手拿发钗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,举步先行。农家青年扔掉两只箩筐,单拿着那条没剖开的竹担跟上。另一人顺势和同伴一前一后,将农家青年夹在中间。不久,三人离开大路,到了山野之间,最后步人一片树木疏落有致、野花丛生的林子。

  林内居然有人在抚琴。琴声风声草木声,悦耳动听,使这小小林子,给人别有幽境之感。

  一人披头散发,青袍覆地,正盘膝而坐,琴置于身前,席外杂花尤其斑驳绚丽。

  青衣人只用右手在琴弦上弹跳拨弄,左边的袖子软软垂着,袖口束在腰间,竟是个独臂之人。

  那两人把农家青年带到这里后,退入花树丛中消失不见。琴声戛然而止,青衣人缓缓抬起了头。

  披散的头发自他面庞两边分开,一条暗红色的疤痕,宛如一条大蜈蚣般,抢先展露人前。这道伤疤自他右额斜斜划下,一直蔓延至左边颧骨,左眼已经完全瞎掉,眼眶里仅剩下点儿干瘪萎缩的皮肉。

  与优美的琴声截然相反,这竟是一张如此丑陋狞恶的脸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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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6-3-8 15:37:53 | 只看该作者

  黄霸道:“你说的是这把匕首吧?”他左手翻处,露出一把锋芒闪耀的短匕,右手在刀刃上轻轻摩挲,悠然道,“这确实是把锋利的匕首,可惜……”可惜什么,他没有说,手指夹住刀身,陡地发力。怪事发生了,匕首的刀身一下缩进了刀柄里。

  铁震天目瞪口呆,伸出根发抖的手指,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

  这时,游石轻轻叹息,长剑架上了铁震天的脖子。

  铁震天身体发木,呆呆地被夺过紫金刀,点倒在地。哆哆嗦嗦躺了半晌,他近乎崩溃地叫道:“不,不对!”他眼睛血红,瞪向游石,“那时候,你明明在牢里,怎么可能换走匕首……怎么可能……”

  游石道:“袁龙。”他只说了两个字,铁震天听了,却如遭雷殛,完全明白了。

  那面能藏匕首的铁枷,是袁龙负责制造的。要把血义盟合并成一个大帮会,此事除了他之外,就属袁龙最清楚。这是一个局,他最信任的袁龙,勾结黄霸,串通游石,精心策划的局。至于袁龙为什么这样做,他不愿多想,黄霸则肯定是借他的手,铲除血义盟。

  铁震天吐出一口血,惨笑道:“黄霸,为了雄图霸业,你连自己儿子都可以牺牲,我还有什么话好说?”

  黄霸淡淡地道:“你出一个女儿,我舍一个儿子,大家彼此彼此。我那儿子太不成器,早晚会死在别人手里。与其将来我不在了,他败光我的家业白白送命,不如让他死得有点儿价值。再说,我黄霸英雄一世,岂会只养出这么一个熊包儿子?”

  铁震天含恨闭上眼,缓缓地道:“游石,我的好女婿,不管你是什么人,看在翁婿一场的分儿上,给我一个痛快吧。”

  游石用目光询问黄霸。黄霸点了点头,笑道:“铁盟主放心,你那位心腹爱将袁龙,很快会到阴曹地府和你相聚。”

  铁震天道:“多谢……”

  剑光疾闪,转瞬之际,游石的长剑已准确无误地刺进铁震天的心窝。

  七、归去

  铁震天落败身亡的消息,通过秘密途径传回了铁家庄。

  袁龙做的第一件事,是迅速换上一批自己的亲信,独揽大权,稳住局面。这件事情办完,天色已经黑下来了,刚好适合去办第二件事。跟第一件一样,他想办了很久的事。

  金钱、权势、美色,原是一切罪恶的根源。他背叛铁震天,何需特别的理由?跟铁震天混是为了什么?为此背叛铁震天,也再正常不过。

  铁震天很宠信他,如同宠信一条会打猎的狗。谁愿意永远像狗那样活着?现在,金钱、权势在手,该轮到美色了。

  大模大样地走进铁柔房间的时候,袁龙产生一种错觉,他走进的,仿佛是那云柔院姑娘的厢房。

  过去他只能在云柔院里充充大爷,今后这铁家大院,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大爷了。云柔院可没有铁柔那么水灵的姑娘。想到这个,他兴奋得两只眼珠子都发出了光。

  铁柔正在卧室里坐着,听见脚步,抬起头,袁龙那馋涎欲滴的丑相,正好落在眼里。她又是惊讶又是生气,站起叱道:“谁让你进来的,快出去!”

  可怜她做梦都想不到,在她面前向来低眉顺眼的袁龙,敢打自己的主意。袁龙不愧有“秃鹰”之名,很干脆地直接扑了上来,抱起铁柔,往床上便扔。

  铁柔失声尖叫道:“袁龙,你疯了吗?快住手,我要叫人了!”

  袁龙淫笑道:“叫啊,叫大声点,看有没有人敢来。”

  铁柔果然叫了,果然没人过来。娇啼宛转的叫声反惹得袁龙兽性大发,身上衣服纸糊一般片片碎裂,露出白璧无瑕的身子。她一边反抗一边哭道:“你……你敢碰我,我父亲、我丈夫一定不会放过你!”

  袁龙得意无比,嗤笑道:“死心吧你,不怕告诉你,铁震天已经死了,你那位丈夫,也永远不会回来了。”铁柔道:“你骗人……”

  袁龙哈哈笑道:“骗没骗人,你就等着瞧。从今天起,铁血帮、铁家庄所有的东西,包括你在内,统统都是我的了。以后,你最好少在我面前摆小姐架子,乖乖从了我,还有你的好日子过。”

  铁柔惊呆了,忘记了挣扎,袁龙趁机吻上她的樱唇。

  突然,袁龙一声怪叫,捂住嘴坐起,看看满手鲜血,大怒之下一巴掌将铁柔扇晕过去,再摸摸嘴唇,发觉下唇几乎被整块咬掉,疼得下了床又叫又跳。痛楚稍减,回到床前揪过铁柔,饿狼一般又撕又扯。

  铁柔仍昏迷未醒,不一会儿,身上衣物所剩无几。袁龙骂骂咧咧,忽地声音一窒,双手同样随之停顿。他慢慢扭过头,直到确认脖子后面,确有一把锐利的长剑指着,便连人也僵硬了。

  游石的声音淡淡传来,道:“是不是觉得很意外,我又回来了?”

  剑上的寒气令袁龙脖子直起鸡皮疙瘩,他冒着冷汗,道:“你……你回来干什么?”游石道:“你说呢?”

  袁龙一瞧床上的铁柔,若有所悟,挤出一丝笑容道:“对……对不住啊,我以为你跟她,只是……只是逢场作戏,不知道你真想要她。”他顿了顿,赶忙辩解道,“你来得真及时,我还没有碰她,你带她走好了。”游石道:“我要的不是她,是你的命。”

  袁龙急道:“我真的没碰她,你不用这么小气吧?”他有点儿忿忿然,又道,“妈的,你们‘黑剑’不是最讲信誉,拿人钱财,替人消灾,别的不掺和吗?”

  游石略带自嘲地笑了笑,摇头道:“跟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?做过一阵子游侠,真的沾上点侠气了。好吧,让你死个明白,是黄霸叫我来的。”

  袁龙面色大变,人开始发抖,豆大的汗珠子自额头滑落,舌头打结道:“不……不会的,他说……说好了让我……做……做帮主,他不会……说话不算数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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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6-3-8 15:37:41 | 只看该作者

  苦攻了四五日,铁震天所率帮众伤亡惨重,照此形势发展下去,断难攻下断剑山庄。

  不过世事总是难料,就在铁震天暴跳如雷、束手无策之际,第六天夜里,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。

  深夜时分,一阵剧烈的炸响,使整个地面都为之颤动。铁震天和尚可飞从梦中惊醒,几乎同时赶到声音响起的地方。眼前情景,令铁震天不禁大喜若狂,高呼:“天助我也!天助我也!”尚可飞则目瞪口呆,如丧考妣!

  被炸的竟然是断剑山庄的大门!熊熊火光中,石块、碎木散了一地,把守庄门的人非死即伤,伤者翻滚哀号,尚能动弹的个个满脸惊惶,正手忙脚乱地设法堵住缺口。

  这么好的机会,铁震天岂容错过?一鼓作气,率领手下冲杀进去。喊杀声渐渐响彻整座山谷,双方从夜晚战到白天,直杀得尸横遍地,血流成河。

  随铁震天来的人,不管原属哪个帮派,为把这些天受的气尽数发泄出来,成了一群奸淫掳掠的强盗,完全不念旧日情分。打到最后,断剑山庄再无还手之力,尚可飞身负重伤,倒在了铁震天脚下。

  铁震天的紫金大刀指在尚可飞鼻子上,心中快意至极,哈哈大笑道:“尚可飞,并非我要杀你,是天要亡你,到了阎王爷那儿,你也无话可说了!”

  尚可飞一脸惨然,道:“我输得心服口服,你动手吧!”他哑声接道,“一直以来,我以为你不过是个莽夫,没想到看走了眼,你竟如此工于心计。明明在我庄里安排有内应,却一直忍着,等我们最大意时才发难。”

  铁震天听了之后反倒一怔,道:“你说什么鬼话?分明是你的人出了娄子,才让我有机可乘。”

  尚可飞见铁震天神气不似作假,将信将疑,咬牙自语道:“谁出卖了我们?”

  铁震天道:“我问你,你们是怎么看出我想合并其他帮派的?快老实答我,或者会给你个全尸。”这个疑问,在三家匆忙出逃时他就有了。当时怀疑有人泄密,还是袁龙开解,说三家一见天霸堂垮了,早有异心,得知召开盟会没叫上他们,心虚之下才逃跑,他才疑惑稍释。

  尚可飞摇头道:“我们先前并不晓得你的居心,赴铁家庄之会的路上,我们三人分别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,信上说你想吞并盟友。我们半信半疑,为安全起见,都派人代为赴会。在铁家庄时,又收到风声,说你背着他们召开盟会,更加怀疑你用心不良,于是逃了回来。”

  铁震天不由得失声道:“不可能,这绝不可能!”

  四周打斗声本已渐渐平息,不知怎么回事,远处又隐隐约约传来了交战的声音÷

  一名铁血帮的头目忽飞奔而至,直扑到铁震天身前,失魂落魄地喊道:“盟主,不好了,天……天……”

  铁震天正为尚可飞的话心神不定,抬脚便踢,骂道:“天什么天,话都说不清楚,要你这废物何用!”

  那头目滚到一边,哭丧着脸道:“盟主,大事不妙,山谷外面,到处都是天霸堂的人,小的还……还见到了黄霸……”

  铁震天心头剧震,道:“什、什么……”

  那头目道:“是小的亲眼所见,所以才急着赶来禀报。”

  尚可飞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,放声狂笑,指着铁震天道:“原来‘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’!铁震天,你这成事不足、败事有余的莽夫,我看你怎么死!”

  铁震天大刀一挥,尚可飞的脑袋登时飞向空中,至死眼中仍充满讥讽之色。铁震天怒吼道:“传令下去,所有人往外冲!”

  夜里山谷失守的那一幕,仿佛在重演,不同的是,这一回由外往里杀的,换成了天霸堂的人。

  前段日子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天霸堂,忽然神出鬼没地现身于断剑山庄外,声势浩大,杀气腾腾,先占住谷口,随后阵线不断朝内推移。铁震天的手下厮杀到现在,俱都筋疲力尽了,何况对上这支养精蓄锐的生力军?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下,节节败退。

  铁震天犹如发怒的雄狮,一头杀进了天霸堂的阵营。他不甘心失败,尽管眼前情形看起来非常不妙,自己似乎被人算计了,但仍有信心重整旗鼓。

  黄霸重伤坠江,是死是活原是个谜,即使活转过来也不足为奇。天霸堂则确实是被他打残了的,多半是黄霸大难不死,想趁此机会来捞回点儿便宜。只要冲出重围,保住性命,大不了算和黄霸互有胜负。而他已经把五大帮派捏在手里,将来鹿死谁手,难说得很。

  然而有一点,不知铁震天是想漏了,还是不敢去想:重伤不死的黄霸,又是怎么预先猜到他会有合并帮派之举,从而算计于他?

  混战当中,或许是天霸堂的人慑于铁震天气势,一路上铁震天锐不可当,毫发无伤地杀出了山谷。察觉遇到的阻力渐小,铁震天才发现自己竞已置身谷外,狂喜之余,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。回头看看,身后唯有游石跟着,找不到别的手下。

  全靠这位武功高强的女婿护卫左右,自己才这么容易闯出山谷吧?铁震天盘算,回去以后,无论如何不能放游石走。

  一个声音打断了铁震天的思绪:“铁盟主,黄某恭候多时了。”

  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,铁震天一抬眼,倒吸一口凉气,收住脚步。

  黄霸果真没死,此刻站在前方不远处,脸色红润,气定神闲,不知道的话,根本看不出受过重伤。

  铁震天眼珠急转,一边寻找退路,一边勉强笑道:“黄兄别来无恙?”

  黄霸微微笑道:“还好,就是等这一天,等得有点儿心急罢了。”

  天霸堂的人散布在周围,刚好将铁震天困在中间,人数不多,却个个都是高手。

  铁震天有点绝望了,当瞧见游石正静静站在背后,那种淡定的神气,又让他生出几分希望。他狠狠地道:“黄霸,那一刀的滋味好不好受?你不是自命武功江南第一吗,为什么会挨我女婿一刀?有种的,你就跟他再比一场,赢了,我们这两颗脑袋立马送上,输了就别再挡道,如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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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6-3-8 15:37:29 | 只看该作者
 春宵易逝,次日一早,夫妻二人去向铁震天叩头请安。

  铁震天似乎心不在焉,随便应付几句,便支走铁柔,关上房门。瞧他一脸慎重的样子,游石心知他多半有什么要事跟自己商量。

  果然,铁震天开门见山道:“石儿,你既已成为我的女婿,今后就是一家人,你说你父母双亡,无亲无故,正好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,我会拿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。有些事,可以对你直说了。”

  游石道:“岳父请讲,小婿洗耳恭听。”

  铁震天道:“此次我邀请各结盟帮会的当家齐聚本庄,不仅仅是为庆功和喝你这杯喜酒那么简单,你可知我用意何在?”

  游石道:“岳父的打算没对小婿提起过,小婿怎会知晓?请岳父明示。”铁震天道:“在你没杀黄俊之前,我刻意和黄霸那匹夫交好,江湖上对此没少说闲话,又有准能看出我用心良苦?天霸堂和血义盟对峙十余载,看似平分秋色,实际上天霸堂一直取攻势,本盟苦苦支撑罢了。若非如此,何至于为父一提和议,天霸堂也有和解之意,盟内并无半点儿反对的声音?”

  游石道:“岳父胸怀广阔,此举原可为江湖换回一片安宁,小婿一叶障目,事后回想,惭愧至极。”

  铁震天一愣,随即哈哈大笑道:“贤婿不愧为侠义中人,果真侠肝义胆啊!”他话音一顿,不无阴冷地接道,“但贤婿却领会错我的意思了。像我们这种刀口上讨生活的人,从来没想过江湖会有安宁的一天。我与黄霸交好,无非想获得一个缓冲之机,好实施我心中计划罢了。”游石道:“什么计划?”

  铁震天沉声道:“让血义盟变得像天霸堂那样,上下一统,各结盟帮派均成为堂口,只奉一位总瓢把子号令。”

  游石迟疑道:“岳父那些盟友愿意?”

  铁震天道:“他们要是愿意,我何必大费周章同黄霸打交道?要促成此事,就得用非常手段。可惜一直以来,天霸堂相逼太紧,稍有松懈或有甚差池,本盟便有覆灭之危,所以不敢轻举妄动。我和黄霸互有来往,把柔儿许配黄俊,就是想让两家的关系尽量缓和下来。”他哈哈笑道,“本来,你杀了黄俊后,我所做的一切已白费心机,万没想到因祸得福,现时局面,比我当初设想何止好上千百倍?”

  游石沉默不语,隔上片刻,问道:“岳父想让我做些什么?”

  铁震天道:“我把各大当家请来,是想让他们从此在铁家庄长住,有些人可能会不太乐意,我要你帮我看住他们。”

  游石道:“如果他们坚决要走呢?”

  铁震天哼道:“凭你的武艺,我相信定能留住他们。真有人不怕死,那就算死也要让他死在铁家庄内。”说到这里,他皱起眉头,“已经请来的,不怕他们能翻得了天。倒是断剑山庄、飞鱼帮、铁担门三家,当家的竟然都没有来。他们实力不弱,一旦走漏风声,麻烦不小。”

  游石轻声一叹,稍作踌躇,道:“岳父,恕小婿斗胆,说上一句。小婿生平最厌恶争名夺利之事,此前为求岳父答应与柔儿的婚事,卷入血义盟、天霸堂两家的仇杀当中,已是大违本意。如今委实不愿再过问此类事情……”见铁震天面上有了怒色,游石口风一转,接道,“但既然岳父开了口,要小婿帮这个忙,自也不好推辞。在此恳求岳父,事成之后,准许我带柔儿离开铁家庄,今后岳父帮里的一切事务,均与我无关。”

  铁震天阴沉着脸,沉默了一阵,怒色渐渐消失,反而露出宽慰之意。游石是位游侠,这番话正合乎其身份。假如他突然热衷起江湖帮派间的恩怨来,倒让铁震天多少起点儿疑忌了。

  于是铁震天点了点头,道:“也罢,你生性如此,勉强不得,我答应你!”门外有脚步声传来,接着只听袁龙的声音道:“盟主,人到齐了。’

  铁震天打开门,道:“那三家怎样?”

  袁龙道:“依照盟主吩咐,没叫他们。”他察言观色,发现铁震天暗藏忧虑,于是赔笑道,“盟主还在担心?以属下愚见,事到如今,可说已成功了一大半,只要控制住这五家为我所用,那三家无论怎么折腾,都绝对不是盟主对手,咱们乐得借此机会,直接接管他们的地盘。”

  这番话,正好道破铁震天部分心思,他登时抛开顾虑,大步出门而去……

  江湖上的事情,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。血义盟和天霸堂这对老冤家,拼死拼活,刚刚分出胜负,取得胜果的血义盟形势一片大好,突然间就分裂了。

  铁震天在铁家庄内,以铁腕手段控制了白沙帮、铁掌帮、青竹帮、金枪门、藏龙堡五家首领,眼看大功告成,断剑山庄、飞鱼帮、铁担门三家派来的人似乎从哪里听到风声,不等铁震天下手,竟一齐逃出了铁家庄。

  此后,三家指责铁震天背信弃义,意欲吞并盟友,不肯再奉他为盟主;铁震天指责三家狡诈无耻,利用盟友斗垮天霸堂,便想叛盟自立。没隔多久,这些昔日同舟共济的战友便兵戎相见。

  铁血帮实力本来雄踞盟中之首,加上挟持五家首领发号施令,愈发声势浩大。飞鱼帮、铁担门先后被破,铁震天率众气势汹汹杀向断剑山庄。

  为看住那些被扣押的当家们,铁震天不放心别人,命袁龙坐镇铁家庄,带游石踏上征程。不管是否乐意,游石都得替铁震天杀人。还好,只要打下断剑山庄,这一切离结束就不远了。

  断剑山庄坐落于一处山谷之中,群山环峙,地势险僻,易守难攻。庄主尚可飞,绰号“平山一剑”,武功与铁震天在伯仲之间。在尚家历代经营下,断剑山庄内外布置周密,谷口庄门一关,俨然一片与世隔绝的小天地。另外,飞鱼帮和铁担门总舵失陷前见势不对,保存了不少实力,退到此地与尚家联手,誓跟铁震天对抗到底。

  既有地势之利倚仗,兼且准备充分,人手充足,说它固若金汤,怕亦不为过。要拿下断剑山庄,绝非易事。面对断剑山庄的高墙厚壁、滚木利箭,乘胜而来、踌躇满志的铁震天,很快便吃了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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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黄霸满脸难以置信之色。

  看清楚游石得手,铁震天欣喜若狂,嘶声叫道:“杀了他,快杀了他!”他想自己上来动手,才一动弹,又吐出口鲜血。

  黄霸出手如电,抓住游石握着匕首的那只手,紫金刀贴着铁枷往下削,要砍下游石的头。游石一边抬臂挡格,一边弯腰前冲。黄霸被他用匕首顶着身体,不断后退,直退到栏杆为止。

  瞪着游石,黄霸艰难地挤出个“好”字,右手五指一松,紫金刀掉落,旋即以掌一拍刀柄,刀尖径直插下。

  游石急急松开匕首,挣脱黄霸掌握,避过刀锋,紫金刀擦着他钉在楼板上。旋即,他猱身上前,双掌以排山倒海之势拍向黄霸。

  黄霸举掌相接。四只手掌拍在一块儿,沉闷得像击中烂泥。游石“噔噔噔”连退数步,黄霸身后的栏杆支撑不住,啪地四分五裂。无所依凭的黄霸,连同木头碎片一道,飞向空中,划出条弧线,往下坠落。

  铁震天正好踉踉跄跄地靠近,扑到栏杆前一看,但见水花四溅,黄霸落入江中,晃眼沉没不见,空余团团血色。

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,黄霸那五名手下惊呼道:“堂主……”他们的武功比袁龙几个要好一些,激战当中,袁龙那边已一死一伤,而他们完好无损,照此情势发展下去,胜券在握。孰料堂主黄霸会横遭意外?急忙逼退袁龙等人,跃入江中,查看黄霸是死是活。

  铁震天凝望他们反复潜入水底,找寻黄霸,喜不自禁之中带上忧色,问道:“那一刀能不能要黄霸的命?”

  游石眉头轻皱:“换作别人,我敢打包票,可这人是黄霸……”

  铁震天不等他说完,立即喝令袁龙几人:“快想办法下去,我今天一定要割下黄霸的人头庆功!”

  六、风波恶

  铁震天最终没能割下黄霸的人头,而庆功宴倒摆上了。

  随着黄霸的失踪,血义盟与天霸堂相持多年的形势终于逆转,天霸堂群龙无首,很快四分五裂,在血义盟大举反扑下,各自为战,散的散,降的降,亡的亡。但是天霸堂毕竟家大业大,想一口气吞下它是不可能的。血义盟进攻的势头,逐渐被天霸堂一些实力较强的堂口顽强挡住。尽管如此,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大胜了。

  战局稳定下来,铁震天遍撒请帖,邀各结盟帮会的首脑齐聚铁家庄,来个双喜临门,既为庆功,同时也要为他的女儿铁柔办一场婚事。

  有幸成为铁震天女婿的,恰恰是杀了他上一个准女婿的人。

  眼下游石已是血义盟里的传奇人物。先是从阶下囚摇身一变,成了助铁震天击败黄霸的大功臣,继而充当铁震天的左膀右臂,在征战天霸堂的过程中大显身手,如今更成为铁震天的女婿,际遇之奇着实令人眼花缭乱。

  随着婚期临近,各结盟帮会的首领陆续到来,争相结识这位既给他们带来天大麻烦,又给他们带来莫大好处的新郎官。却有三路盟帮不知何故,不但姗姗来迟,而且最后来的仅是些下人亲属之类,送礼道贺时,均以突患疾病、家中出了急事为由,为各自首领推托。这件事令铁震天好生不快。

  婚宴当天,整个铁家庄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,排场无比盛大奢华。新郎官和新娘子双双行礼,礼成后,铁柔先被送入洞房,游石继续留在宴会上酬酢周旋。

  洞房里面,头戴喜绸的铁柔偷偷用贝齿咬了咬樱唇,担心自己是在做梦。直到现在,铁柔仍然如堕雾里梦中,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。自从游石送她回庄,她被父亲打晕后,有太久没见到游石了。

  游石先是被拘禁,望江楼一战后,又随铁震天东征西讨,等回到铁家庄,铁震天不经商量便为二人定下婚事,也不好见面。所以别后重聚,反而是在今晚这大喜的日子。

  可她受过的惊吓实在太多,在没有亲眼见到游石之前,心始终是紧着的。还好,嘴唇被自己咬得很疼,红艳艳的喜绸仍盖头遮脸,外面喝酒行令、喧哗笑语声,仍不绝于耳……

 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,门外突然传来侍女的嬉笑:“姑爷来了,恭喜姑爷、贺喜姑爷……”铁柔一颗心无法抑制地怦怦乱跳。

  门开了,又掩上。喜绸被挑开了,眼前那微带酒意,一脸笑意的男子,不是游石是谁?

  铁柔娇躯一纵,扑入游石怀中,又是哭,又是笑,又是捶,又是咬,满腔心事,此刻方如朝阳下花瓣上的露珠,完全化开了。

  游石忍住痛,愈抱愈紧,直至将她牢牢抱在怀内。

  铁柔无法动弹,却不肯罢休,薄怒含嗔道:“坏蛋!骗子!”这两声骂,令游石略微有点不自在,他愕然道:“为什么这样说我?”

  铁柔轻嗔薄怒,道:“那天,你早就跟我父亲说好了的,是不是?事先不对我讲清楚,害得人家好担心,你说你坏不坏?是不是在骗人家?”她愈说愈有气,又咬了游石一口。

  游石苦笑着连叫“冤枉”,解释道:“那天我向你父亲提议,只要他肯答应我俩的婚事,我就帮他除掉黄霸。一来这件事太过重大,不好随便泄露,二来你父亲当时也并没拿定主意,三来……你以为我就那么有把握,定能让你父亲接受我的主意吗?与其说了让你担心,倒不如走一步,算一步。好在……”

  好在什么,游石不接下去,只含笑瞧着铁柔。

  铁柔眼圈一红,乖巧地依偎着游石,泣声道:“石郎,柔儿自幼丧母,天底下最亲的人,原本只有父亲一个,现在又有了你。如果不能和你长相厮守,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。和你分开以后,柔儿天天苦盼你的消息,倘若……倘若你真的遭受不幸,柔儿绝不会独活世上……”她仰起脸,碰巧看见游石笑容里多了一丝僵硬,便破涕为笑道,“好端端的,说这些干什么?我……我是太开心了……”

  游石贴着她耳朵柔声道:“是啊,一切不都好好的吗?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,应该高兴才对。”说到“洞房花烛”四字,他故意咬得很重,铁柔大感害羞,轻轻打了他一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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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6-3-8 15:37:03 | 只看该作者
并非整幢楼都塌了,黄霸不会连自己也算计进去,塌下的只是二三两层。望江楼本是木质结构,天霸堂事先做了手脚,保持梁柱不倒,四楼巍然不动。剧烈的摇晃震动中,天霸堂的人知机急撤,伤亡不重;铁血帮那边猝不及防,摔下去的,被砸中的,数不胜数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

  铁震天和袁龙几人大惊,稳住脚步,赶到楼梯处,只见下面尘土弥漫,空空荡荡,整个楼层转眼孤悬半空。这个高度,除非跳到水里,否则无论轻功多厉害,难保不摔个半死。但黄霸煞费苦心搞出这么大动作,水里难道没有预先设下的埋伏?

 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铁震天哪里还会不知黄霸用心,回过头厉声道:“黄霸,你好卑鄙!”

  黄霸反问道:“卑鄙?”他语含讥诮,“铁盟主身边有五名手下,我这边不多不少,刚好也是五个,这一战公平得很,传到江湖上,只会说我黄霸处事公道。莫非铁盟主明知不敌,未战先怯?”

  铁震天脸色阵红阵白,“锵”地拔出紫金刀,道:“我铁震天纵横江湖,怕过谁来?今天就收拾你这匹夫。”黄霸哈哈笑道:“这话听着还像点儿样子。来,手底下见个真章罢!”

  铁震天欲抢占有利位置,飞身扑上,黄霸也纵身相迎。二人半途相遇,铁震天的紫金刀挟风雷之声,横劈黄霸;黄霸一掌拍落,快若闪电,竟以肉掌拍中刀身。紫金刀“嗡”的一响,铁震天不但刀势受阻,还连跌带滑地踉跄至一侧,才化解了黄霸的掌劲。

  袁龙几个见状,急忙上前相助。黄霸身边五人自然不会闲着,当即截住了捉对厮杀。

  望江楼下,双方手下也大打出手,杀声响彻江畔,江水不久即被染红了。

  天霸堂与血义盟争执多年,这种阵仗,远不止一回两回了。不过,由双方首脑一对一地决高下,倒是前所未有的事。不是没有机会,而是血义盟那边,不管是盟主铁震天,还是各结盟帮会的首领,向来均不敢与黄霸单挑而已。

  黄霸武功之高,天下皆知,鼎盛时,曾有“江南第一高手”的美誉。随着年纪渐长,他便安心做起了江湖大佬,不大喜好与人在武道上争一时长短,也渐渐成为武林中高人名宿一样的存在。

  铁震天和黄霸虽有过交手经历,却都是在混战当中进行,铁震天或依仗人多,见势不对就撤,或与其他帮会的高手联袂,即便不胜亦足可自保。今天黄霸行此诡计,逼得铁震天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与之决斗,当真从来没有过。

  铁震天拿稳身形后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,将厚背紫金刀舞得水泼不进。黄霸同样不紧不慢,忽前忽后,忽左忽右,在铁震天周围有如闲庭信步。

  以铁震天刀法上的造诣,这般坚取守势,黄霸倘若硬是强攻,形势必定大为改观,然而急切间想要拿下铁震天,也并非易事。眼下一切尽在掌握中,黄霸自是无须焦急,以逸待劳便可。而黄霸打的什么主意,铁震天何尝不明白?此刻,他却无可奈何,黄霸武功实在高他太多,别说全身而退,连能不能保住性命,他都毫无把握,只好撑得多久算多久。

  铁震天心里其实尚存一丝侥幸,他尚有一招后招迟迟没发动。要不是有这一招后招,他断不会以身犯险来见黄霸。

  和天霸堂修好,对他所图大业固然重要,总重要不过自己的性命。何况,来之前他经过反复思量,黄俊之死影响太大,对修复与黄霸那段本就不牢固的关系,难抱多大指望。可以说,此次前来,他也是为了要黄霸的命,事到如今,他唯有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,没有押错宝!

  刀法突变,铁震天陡然改守为攻,招式大开大阖,配合高大身形,尽展所长。他不得不变,人已开始隐隐感到不支了,再守下去,等于束手待毙,不如放手一搏,或许能创造机会。

  黄霸的打法亦随之一变,以刚易刚,以猛对猛,乘空抵隙,毫不相让。一双手渐渐化出似金似玉的颜色,每当与铁震天的刀相碰,劈拍弹拨……总是分毫不差地击在钝处。

  紫金刀每挨一击,刀身嗡声不绝,剧颤不休,令铁震天几乎拿捏不住。铁震天大汗淋漓,拼尽全力不让刀势缓下来,自知稍有松懈,后果不堪设想。

  黄霸悠然道:“铁盟主武功一般,胆气可嘉,佩服,佩服!”

  铁震天紧咬牙关。怕是一开口,气马上就泄了。

  黄霸笑道:“你担心我会杀了你?这大可不必。一个活着的铁震天,对我黄霸更有用处。”

  铁震天内心一阵焦躁,这句话正好打在他心坎上,陷身绝境,要不是怀着那一线希望,很难说不被打动。可是,那真的可靠吗?为何迟迟不见动静?他勉强压制住想去看上一眼的欲望,生怕因此泄露天机,功败垂成。然而一刹那的动摇,仍使他的刀法出现了一丝破绽。对黄霸这种高手而言,这一细微的破绽足以决定胜负。

  黄霸蓦地斜插而入,一招缠丝手搭上铁震天右腕,看似发力夺刀,在铁震天受惊应变之际,手掌竟如灵蛇出洞,迅捷无伦地穿臂入怀,印在了铁震天胸部。铁震天向后翻倒,黄霸旋即又搭住他的手臂,扯动之间,夺刀、出掌,一气呵成。

  铁震天胸口又挨一记,这一次人倒飞出五六步外,口中鲜血狂喷。紫金刀在黄霸手中舞出个刀花,黄霸得意之下,仰天长笑。铁震天手捂胸口,挣扎着坐起,眼里露出了绝望之色。

  笑声一收,黄霸正要说话,忽然间,他背后金属声微响,与此同时,风声急袭而至。来的速度好快,铁震天的手下里,怎有这种高手?黄霸微愕之余,立刻挥刀向后,“当”的一声,砍了个正着,可他的身体却也一下子僵住。

  紫金刀砍在了一件铁器上,那并不是兵器,而是一具加厚打造的铁枷。楼上戴着铁枷的人只有一个,就是被黄霸踢得吐血滚到一边,无法动弹的游石。

  游石即使能够动弹,本也威胁不到任何人,他身上的铁枷铁镣太沉了,妄想跟人动手,那是找死。

  包括黄霸在内,均是这样想的,万没料到,游石偏偏动了手,更要命的是,他的手居然是能够活动的。

  游石手里,此刻握有一把匕首,无疑,匕首一直藏于铁枷内。他的手原来根本没被锁死,紫金刀砍来时,他倾侧身体让刀砍在铁枷的边沿,而手中匕首,则悄无声息地刺人了黄霸体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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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6-3-8 15:36:52 | 只看该作者
 眼前情景教铁柔难以置信,急道:“父亲……”铁震天截口道:“想让这小子少受活罪,你就别出声。”

  铁柔锵地拔剑出鞘,架在颈上悲声道:“父亲,女儿生是游公子的人,死是游公子的鬼,若不放开他,女儿情愿死在父亲面前。”

  铁震天怒哼,手翻转处,已一把夺过长剑,随即一掌劈在铁柔后脑。铁柔当即昏倒,被铁震天老鹰抓小鸡一般挟在腋下。

  盯着游石,铁震天冷冷道:“我铁震天是不是豪杰,为人怎样,轮不到你这小子说三道四。你加在我铁某身上的耻辱,想靠三言两语就打发过去?”他哈哈一笑,笑声中充满讥嘲,吩咐手下,“给我好好招呼游大侠!”说完挟着铁柔拂袖而去。

  五、双雄会

  游石果然得到了非常好的招呼。

  等游石再一次公开露面时,见过他的人若非知道怎么回事,真难说还认不认得出,眼前这位就是曾经英姿飒爽的“无影剑”游石。

 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,活像是个犯了案被官府拿住的江洋大盗。披散的头发结满污泥血痂,半遮半掩地盖住青紫瘀肿的脸;血迹斑斑的衣服千疮百孔、破烂不堪,随便一动,就会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;脖子上架着一块加厚的大铁枷,两只手夹在胸前铁枷内;两条腿同样锁着一根大铁镣,光着脚一步一步朝前走,拖得铁镣咣啷咣啷直响。

  游石就这样走在通往庄外的路上,看热闹的人也差点儿以为铁血帮投靠了官府,改行干起了押解犯人的差事。

  跟上次离开铁家庄不同,此次游石走的是一条不归路。

  他是杀死天霸堂少堂主黄俊的凶手,血义盟和天霸堂修好的唯一机会,莫过于把他交出去,借此平息天霸堂堂主黄霸的怒气,得到黄霸的谅解。尽管遭受丧子之痛的黄霸未必会买账,但只要有一线希望,铁震天仍不愿放弃。

  在铁震天的亲自带领下,袁龙等铁血帮帮众前呼后拥。先安排游石徒步穿行大半个铁家庄游街示众,以警告胆敢跟他们作对的人。出到庄外,才让游石登上囚车加速前行。

  早在出行之前,铁震天就与黄霸磋商好了,双方约好暂息干戈,由铁震天亲自押送凶手与黄霸会面,解释黄俊被杀之事。会面的地点,定在双方势力范围交界处,一座名为望江楼的酒楼。望江楼凌波依岸而建,楼高四层,既可让人远眺江景,若有闲情逸致,亦可凭栏垂钓,尝一尝自己亲手钓上来的鲜鱼味道。

  望江楼的一至三层,如今已尽被天霸堂、铁血帮的人所占据,唯独第四层空无一人,以供双方首脑会面时专用。铁震天抵达后黄霸还未到,他便也不上去,先在三楼坐了。等了好一阵,才闻楼梯声动,黄霸姗姗露面。

  “惊神手”黄霸脸庞饱满丰润,要不是鬓边略带华霜,几乎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。他身披一袭青袍,体形端凝如松,即便是在走动当中,步子也如扎了根般,教人生出难以撼动之感。

  铁震天快步上前,抱拳道:“黄兄,俊儿之事,当真对不住了……”他一脸惭愧,深深鞠了一躬。

  黄霸面沉如水,没搭理他,目光转处,落在厚枷重锁的游石身上,眼皮一跳,徐徐问道:“就是此人?”铁震天点头叹道:“对。人是抓到了,可惜俊儿他……他却再也回不来了,铁某愧对黄兄啊!”

  黄霸漠然作了个请的姿势,径自迈向四楼。铁震天有心示好,故意慢他一肩。二人身后各有五名得力手下跟着。袁龙几个将游石一并带上。

  上到四楼,双方分两边落座。铁震天给袁龙使了个眼色。袁龙会意,把游石拖到黄霸跟前,往他膝弯处飞出两脚,踢得游石跪倒在地。

  铁震天道:“黄兄,事情的原委,小弟曾在信中详加相告,这里就不复多说了。黄兄有何疑问,可亲自审讯此人。但此人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,性子倔强得紧,小弟也差点儿拿他没办法。黄兄要从他口中问清来龙去脉,怕是要费些工夫。无沦如何,此事与铁某及本盟绝对无关,还望黄兄明察。”

  黄霸不答话,盯着游石上上下下看了个遍,似恨不得要用目光把他穿透才甘心。游石靠大铁枷支撑起上身,懒洋洋地半躺半坐,对黄霸不理不睬。自押出牢房起,一路上他都是这种神气,别人瞧他的热闹,他也如同瞧热闹般看待一切。

  黄霸寒声道:“说,谁指使你杀我儿子?”他问得干脆,游石答得也直接,道:“铁震天。”

  铁震天等人一愣。铁震天几乎跳了起来,霍然而起道:“胡说八道!”黄霸冷冷地瞧铁震天一眼,接着问道:“他为什么要指使你杀我儿子?”游石想了想,道:“你那猪狗不如的儿子,怎配得上他的女儿?他一时头脑发热,许下这门亲事,过后又反悔,就让我半路把你儿子杀了。”

  铁震天怒极反笑,指着游石向黄霸道:“黄兄,这种话,你能信吗?”黄霸目光阴冷,道:“小子,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?”游石微笑着点头承认道:“是有那么一点儿。”

  铁震天大掌一搓,恨声道:“黄兄,我对这小子恨之入骨,要杀他的话,我愿代劳送他上西天。”

  黄霸步至游石身侧,居高临下,凝视片刻,慢慢笑了起来,忽道:“想必你很希望我立刻杀了你?”他摇了摇头,自己接下去道,“本来,我的确很想那样做,现在却改变主意了。我不但不杀你,还要让你活下去。终有一天,你会后悔,后悔来到这个世上!”

  游石闭上了嘴。没人能当“惊神手”黄霸说出的话是玩笑。死并不可怕,这世上有远比死更可怕的事情。

  黄霸突然抬脚,游石被他横踢到一边,口吐鲜血,动弹不得。

  铁震天看着,暗暗皱了皱眉头,继而大笑道:“黄兄,你我的误会,总算消除了。从今以后,两家自当和好如初,黄兄以为如何?”

  黄霸颔首道:“是该轮到解决我们两家恩怨的时候了。”他抬起双掌,接连互拍,声音如金石相击,远远传开。铁震天刚起疑心,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,掌声之中,望江楼竟轰然塌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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